開篇的話:傳統文化在哪里?在節日里、在飯食里、在人的一言一行里。傳統文化怎么保護?不在教科書、不在博物館、不在研究所,不在儀式里。他在生活中,在每一個實實在在的日子里。歡迎點擊參與中國文明網微話題#傳統文化之我見#,解讀你個人心中對傳統,對文化的認知。
一天,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剛好看到廣州新聞頻道介紹第三屆嶺南書畫藝術節的新聞,后面是其閉幕式的場景。默默看完后,被旅途折騰得十分疲憊的心有了些許暖流和感動,這年月潛心做文化的人不多了,很感慨嶺南書畫居然還能以藝術節的形式搞成這樣子。雖然自己一直與書畫無緣,但因住的地方隔十香園(嶺南畫派的發祥地,走出了畫派的始祖居巢居廉兩位大師,因院內種植十種香花而得名)很近,曾多次去那邊盤桓過,留意到第三屆藝術節也是9月下旬開幕的那天經過,略有知曉,剛開始以為跟菠蘿誕、乞巧節、城隍廟啥的沒啥兩樣,無非就是吹吹打打,燒香拜佛之類的鼓噪的東西,沒啥稀罕的,看完今天新聞播的片子,一來為自己的淺薄感到羞愧,二來對守護十香園的人能有這樣的文化情懷,些許感動。
粗糙的年月,能感動自己的東西不多了,我自己也多次進十香園參觀過,于是操心碼多點字,邊想邊看,趁有閑情,捋一捋。
一、結緣
那時候尋找十香園,知道在家附近,也頗費周章。靠近江南西路,有個隔山村,從華海大廈的公交車站下車,拐進一條弄子里,往前徐行數米,剛才耳畔還在喧囂的塵世似乎遽然消失了,有的是三五成群,趿拉著拖鞋,黃發垂髫,家長里短的市井小味兒,還未到馬涌的拱橋上,左拐徐行,就來到了古色古香的十香園小院落。院子不大,卻果木扶疏,假山流水、宮燈雕塑應有具有,最令人嘆奇的還是院落主人為了配合十香的雅稱,真的搞了十種香花培植在麻石鋪底的院落一隅,還配上了與香花一模一樣的雕刻。舊景難尋,工作人員介紹說追尋嶺南畫派始祖的舊貌也只有今夕庵里的一堵土墻可以遐思了,其實就只是一殘垣斷壁了。好在始祖的遺物俱在,陳列在狹小的展廳里,雖然看起來支離破碎,斑駁陳舊,然而畫盡意在,畫派之精神,終究還是借書畫而流傳下來了。
就這樣,第一次踅進這個小院落,院落不大,就在那尺寸之地慢慢觀賞。今夕庵、嘯月琴館、紫梨花苑,雅致的名字配上腳底的麻石條,青磚灰瓦古意幽然,紫梨花苑前刻意弄成的弄子里還掛了一排鳥籠,時而鳥鳴啾啾,時而流水潺潺,院落的主人就這樣在這尺寸之地,極盡狡獪伎倆,作他的游戲神通,卻偏偏給人帶來怡然自在的古樸雅意,以至于陳列室里那些泛黃的畫卷,雖然簡陋陳舊,尺幅之間也有了若拂馨香、如親巧笑的靈動之感。古語常云“畫臻三昧境,夢覺六如身”,前句自問沒有那藝術境界,體會不到,但那個下午,盤桓良久之后,修心橐籥,對六如身,倒是有了點朦朧的味覺了。
過往時常提醒自己,個人如芥末微塵,某一刻獲得奇怪的愉悅感,僅僅是個體的體悟,上不了臺面,能和光同塵最好,若有時能謹小慎微地敘述出來,倒也不失為個體生涯的一段奇妙經歷,且行且珍惜。
所以,就這樣,結緣十香園。
二、嘆緣
十香園雖說號稱是嶺南畫派的發祥地,但以其彈丸之地,默聲不響,能發現她的,很少,能尋幽訪微的,更少。嶺南文化,素來不受待見,甚至被中原文化嗤之以鼻,上不了臺面。嶺南畫派溯源一下,也是在近現代革命戰火中一些仁人志士走出去,從戎而筆未投,融合中西而傳播開去的,雖然北上中原占不了一席之地,但在港澳臺卻深有影響,究其緣由,自然是近現代走出去的華人在骨子里的那抹葉落歸根的文化情結依舊在縈繞,所以當第三屆藝術節開幕的那天,主持人略微激動卻又得意地宣布那份近60米的書畫長卷是來自兩岸四地的書畫藝術節合力完成,各種艱辛各種幸運的時候,我既佩服主辦方的這個點子,也佩服這些藝術家,有的是近耄耋之年,還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從香港、臺灣跑回來參加這么一個小小院落里靜靜舉辦的藝術節。
不容易,真不容易。
一不容易,往高處使勁地拔高去,這一份文化情懷的念持不容易。喧囂世界里蹉跎一年又一年,有炎黃情結、能維系文化的一些東西,有多少?開幕式當天那些耄耋之年的藝術家,今年能回來一次,認認祖庭,默念著拜拜祖師,然而三年一次,下一屆藝術節舉辦的時候,他們又在哪里?他們都是近現代嶺南畫派傳播鏈條上散落各處的星星之火,燃燒的是一份不滅的赤子情懷,游子終究是思家的,落葉終究是想歸根的,所以他們每屆都堅持回來。可書畫的東西很多難以像其他藝術節一樣鑼鼓喧天、燒香拜佛、游街抬杠地表達和傳播出來,更多的只能是如風行水上滿紙煙嵐,留給他們這些藝術家,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在十香園這個小院落里,駐足,盤桓,在一幅幅先師、故友的畫作前細細端詳,慢慢回想,良久,再踱上現代的交通工具,各自散去,也許不變,只有那份默默守護的文化情懷,縈繞于心罷了。
二不容易,這個院落的主人不容易,以彈丸之地守護文化淵藪不易。梳理可以看出,院落雖小,其志堪奇。十香園,如前面所述,彈丸之地,快步走,20分鐘走得干干凈凈,然其以祖庭的地位,維系了兩岸四地的畫派傳人,并堅持溯源尋根,厘清畫派的脈絡,每一屆藝術節都召喚各地的藝術家,讓藝術節變成省親大會,同時還能打破陳規,培育新人,其在嶺南畫派上所做的努力,不可謂不引人致敬也。藝術節開幕的第二天,在新建展覽館里,有居巢居廉珍貴的文獻展,還有近60米的《瑤溪二十四景》長卷,雖然只展出了三分之一,然而古瑤溪,古河南文人雅集、互相唱和的勝景,已經歷歷在目。更難得的是,該長卷的繪制,藝術家來自兩岸四地,其文化意義,撇開單純的訪古懷幽,不言而喻。另據媒體報道,廣東嶺南美術大展也作為藝術節的一個精品項目,旨在培育嶺南畫派新的傳承人,已通過連續兩屆的舉辦,涌現出來了一批優秀的青年畫家(詳見9月22日南方日報《探尋廣州失落的人文版圖》,百度標題即可得之)。
至此,吾驚焉。若初識十香園,感嘆院落主人作游戲神通,將彈丸之地的平章土木、勾欄雕花,打造得古意幽然,引人入勝已屬不易了,等到識其內里,其所承擔和守護的文化淵藪,雖不為世人廣而知之,但其沂水舞雩之風,浩浩兮潛行于一隅,豈彼高堂樓閣燈紅酒綠的美廈能媲美乎?!
三、惜緣
嶺南文化,從“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的喟嘆開始,化外之文化,歷來受中原文化的排擠和各種冷眼。文化,需要底蘊,更需要守護和經營,需要一大批默默耕耘的工匠,奇怪的是,目前嶺南雖擁有號稱全國領先的新聞媒體,躺在近現代憑借海洋文化傳播到全世界的這片嶺南文化的寶礦上,卻打不出嶺南文化里的一塊響當當的牌子。固然,文化的傳承,非媒體所能獨力承擔,要將文化的傳承和發揚光大交給媒體,會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各種正氣凜然的理由比比皆是,筆者懶得計較。
只是可惜了這次藝術節,本是嶺南文化里最重要的的一次盛事,除了主辦方費勁心思主推的幾個主題活動之外,各大主流媒體主動深入和挖掘的報道寥寥,若不是筆者家靠近十香園,幾乎錯過。當然,在新聞速食面的時代,這種苛責全無意義。媒體寧愿拿幾個版面去報道幾座破敗不堪的舊房子,寧愿給許多鏡頭給記者去拿著破塑料袋去追“尤特”,寧愿放大圖片去呈現交通事故、兇殺案現場的血淋淋,也不會犧牲精力,去挖掘文化背后的一些比較嚴肅的東西,雖然他們整天標榜話語權、文化影響力,但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沉靜、溫和的力量,除了慌亂、不安和無序,反倒在十香園這個小院落里,久久盤桓過后,剎那夢覺六如身。
吾本恨人,筆拙嘴笨,鑿不開混沌之竅,只能汲汲于己身,星夜漏記于此,致敬,藝術節;惜緣,這個小院落。(廣州 姜文明)